在我十七岁时，我爱上了一只羊 在我十七岁时，我爱上了一只羊。 我跟着它走过青青草地，草上的露珠沾湿了我为了这场约会特意换上的新鞋袜，也洇湿了羊先生洁白如云的羊毛长靴。 “你今天真美。”羊先生一边说着，一边傲然地昂了昂头，优雅地送走了前来光临他精巧头饰的蝴蝶。 “噢谢谢，您的眼光真好，我亲爱的羊先生。”我愉悦地扬起了嘴角，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听从母亲的建议选择那条破旧的碎花长裙，果然羊先生与我在审美上也如此契合。 他缓慢而骄矜地抬眼，那双曜石般深邃的眸子透过浓密的毛发轻描淡写地瞥向了我。 我一个激灵，抓着挎包的手不自觉握紧：“当然，我是说，您还是一如既往的迷人，仿佛初见时那样，我亲爱的羊先生。” 他于是转过了头，继续往前优雅地踱步——我知道我的恭维已经通过了审阅，不由得长舒一口气。我的爱人在我们在一起的这一个月内经常有这种可爱的表现，惹得我的母亲频频不满，但我并不在意，甚至为这种独显亲密的互动感到隐秘的窃喜。 我们漫步在奇奇格也的大平原上，路上遇见了正在牧羊的玛丽塔婶婶，她家拥有镇上最大的羊群，远远望去仿佛一大片圣洁无瑕的云海流淌在碧绿的旷野上。 我说：“早安，玛丽塔婶婶。” 玛丽塔婶婶满是褶皱的面庞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仿佛一朵矢车菊绽放在她的脸上：“早安，我的小公主。今天在忙什么呢？” “和亲爱的羊先生约会，我的婶婶。”我摸了摸羊先生美丽的头饰，甜蜜地说道。羊先生似乎轻哼了一声，扭头看向一旁的羊群。 “噢，真是可爱的青春。”她愉快地笑起来，打量了一下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羊先生，赞叹道：“你的羊绅士看起来身材很不错，衣着也非常干净。如果想找个更好的约会地点，可以顺着这条路往西边走，路尽头的小木屋见证过很多场爱情，是绝佳的约会圣地。” “不瞒您说，我们正打算去那里。” “噢，是吗？”她畅快地笑了起来，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那么，祝你们好运，可爱的小情侣。”她告别了我们。 我和羊先生继续走着，这一次换成了我领着他走。 “我想你并没有和我说过约会的地点。”羊先生突然发声。 “啊，唔……事实上，的确是这样，因为我想给您一个惊喜，但没想到被人说出来了。”我懊恼道。我实在是个失败的伴侣。 他那黑黝黝的眸子又一次投向了我，带着审视的味道。 “怎、怎么了嘛？”我紧张兮兮地望着他，抓着挎包的手又一次攥紧了。 他很不满地“啧”了一声，忽然提问：“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 我的心猛地一蹦——不是被吓的，是被激动的——谁让《恋爱的365条法则》中这一条问题老早被我标红加粗重点演练过不下一百次。 我微微挺起了胸脯，深情地道白：“我喜欢你，只因你是你。” 羊先生冷漠地看着我，吐字：“说羊话。” “……因为您柔软的外表下藏着丰实的内里，我亲爱的羊先生。”我觉得这句话有点难以启齿，所以低下了头去看他方才踩下的脚印。 羊先生又一次转回了头，开始他优雅的踱步。我想他应当被说服了，于是又快步跟上去。小屋的模样随着我们的脚步愈来愈清晰。 刚刚的告白使我鼓起了勇气。 “羊先生！我、我其实给您准备了一件礼物，是我亲手做的，希望……您能喜欢。” 我雀跃又羞涩地从包里掏出了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一条缝制了整整一个星期的皮革项圈。 羊先生蹙起了眉。 他的神情从未如此严肃，简直与小镇钟楼前那樽万年不变的牧羊人索尼克雕像一样，当然，这并不影响他的俊美，我爱极了这种成熟而威严的气质。只是精心准备的礼物似乎并没有得到爱人的肯定，不能不说让人有点失落。 “您不喜欢吗？”我有点委屈。 “是的，我不喜欢。”羊先生看起来并没有哄我的打算。 这太糟了，我们正面临这段美好恋情开始以来最大的一次分歧。事实上，我早料到这段恋情不会进展得如童话一般顺利，毕竟童话只热衷于描绘牧羊少年和公主的邂逅，但我的爱人，是一只羊——没有人告诉我在牧羊少年和公主快乐地吹牧笛调情时，那群可爱的小羊们除了吃草和伴着笛声摇尾巴外，还能有什么别的活动。 “可是，我认为这条项链与您那洁白优美的脖颈实在相配。”思索良久后，我小心翼翼地回道，希望羊先生不要误以为我在夸耀自己的手艺，上帝作证我绝无此意。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我竭尽真诚地回望着他。 “好吧，好吧。”他终于有了动作，似乎是妥协了，“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的那么认为的话，我想这个礼物也并不是那么惹人厌烦。” 我又雀跃起来，我的爱人就是这般善解人意：“那么，能允许我为您亲手戴上这件礼物吗？求求了，我期待这一刻好久了先生。” 他有几分别扭地扒拉着道旁的野草梅，半晌，闷闷地“嗯”了一声，俯下脖子避开了我的视线。 我珍重地为他佩戴上了这条精致的礼物，并顺手拉起了与之相连的长链。 他忽然问道：“我是不是也需要送回礼？让我想想，鲜嫩的草茎？毛发梳理器？不不，应该是那些庸俗又难闻的花吧？” “没关系没关系，您能来陪我，已经是我得到最好的礼物啦！我亲爱的羊先生啊。”我笑得真心诚意。 “噢得了吧，我可不认为你这样一位年轻的少女会喜欢一只咩咩乱叫的羊更甚于那些一闻就让羊打喷嚏的脆弱小花。” “您知道我不是那样的女孩子，我亲爱的羊先生，我喜欢花，可我更喜欢您，我们会在小木屋里度过最甜蜜的一次约会，我为了这一天期待了实在太久啦！“我不自觉地又抚上随身的小挎包，心情越发愉悦。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爱的不是我的灵魂，你爱的只是我的肉体。” “噢，请别这么说。我以为刚刚对那些质问的回应足以表达我的决心了，您到底为什么对我一再苛责呢？我亲爱的羊先生。”我沮丧道。 ——“那么，请把你那只气味糟糕的挎包里的孜然粉和烧烤酱交出来吧，我的爱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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